人生總有風暴

文/mymedcorner

「死有輕於鴻毛,重於泰山」,先別說死之輕重,對癌症患者「我還可活多久?」卻是個更實在的問題。

父親的噩耗
我在海外修畢大學後,有穩定的工作和教會生活,並準備建立家庭。此時卻收到香港傳來噩耗:父親患了末期肝癌。我與未婚妻馬上回港。那年我二十八歲。

營商多年的父親,一向身體健壯,為人樂觀、堅強。他身患重病後,已立即治療,但一直放心不下公司的業務,曾希望我協助打理,卻遭我婉轉推搪了。這次,他再鄭重提出,我敷衍答應,讓他專心治病。怎料,翌日他就帶我上班!全無經驗的我,感到極大壓力。同時,為滿足父親親睹兒子結婚的心願,家人希望我早日結婚,我和未婚妻急忙安排婚禮。

末期肝癌病人可在三個月內撒手塵寰,父親卻搏鬥了年半。期間,我曾請牧師探望他,他卻婉拒福音。有天,醫生說他會隨時離開,我便和眾兄妹跪下祈禱,希望父親信主。他彌留時,我趁他還有一絲反應,在他耳邊說:「記住離開前大聲說:『耶穌救我!耶穌救我!』」隔了一會,守在床邊的姑姐轉過頭來興奮地說:「我聽見他說:『耶穌救我!耶穌救我!』」父親已用盡氣力去說,幸有姑姐聽到。

姑姐雖未信主,但深明我們兄妹的心意,第一時間告訴我們,讓我們得安慰。我握住父親冰冷的手,縱不肯定他是否真的安息主懷,但有這個可能已使我不致內疚。

生死間掙扎
父親離世後,我也開始打理公司,面對接踵而來的挑戰。然而,一個更大的挑戰到來,叫三十歲的我措手不及!

一天,同事發現我頸項右邊腫起來,勸我看醫生。翌日,教會也有人察覺到。經診斷後,醫生神色慌張,沒說甚麼,只叮囑我照X光。到了化驗所,要照的部位竟是鼻子,我一臉錯愕,心知不妙。果然,證實是鼻咽癌!人生中總會遇上磨練,但從未想過,磨練這麼快到臨!「我還可活多久?」與其他癌症患者一樣,我立刻浮現這問題。

過幾天是妻子的生日,我在旺角街頭流連,想要買點甚麼,因不知還有多少日子能帶給她快樂,便買了一個播著《每天愛你多一些》1的音樂盒以及一束玫瑰花送給她。晚飯後,我倆踱步尖沙嘴海旁,感觸良多。死算不得甚麼,只是回到主耶穌面前,息去地上勞苦,享受天家福樂;或者更可率先見到剛去世的父親,我應該感到高興才是!可是,當想到與妻子結婚不到兩年,往後漫長的日子只剩她一人,很是難過;這樣離去,實在對不起她。

而且,我曾向上帝禱告,死也要為上帝死。過去為上帝所做的實在太少,聖經還沒看得明白,真不想就這樣見上帝。心情相當矛盾。後來,我感到應求主讓我繼續履行丈夫的責任,並積極裝備自己,盼望能更多服侍上帝。這樣,我重建了病得醫治的信心,積極禱告求上帝幫助。

與死亡擦身
當時,只有妻子知道我的病情。到醫院抽組織那天,是我平生第一次進手術室。我與妻子約好手術前見面,卻遲遲未見她身影。縱然知道上帝與我一起,仍感孤單,彷彿要「單人匹馬」面對死亡。被推進去前一刻,妻子終於出現,使我回復些勇氣。

「快醒來吧!鼻咽癌而已!又不是沒法治好,這麼緊張幹嘛?」注射麻醉藥後不知多久,我感覺有人猛打我的臉,還聽見有人對我說話;掙扎著要醒過來,張開眼睛,只見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。醫生幾乎給我嚇死,說從未有病人因做這種小手術而昏迷不醒。

妻子形容我被推出手術室時,氣氛緊張:醫生、護士忙於急救,她則嚇得魂飛魄散。醫生更替我戴上氧氣罩。據說,有一段時間我曾停止呼吸,可能因潛意識緊張,或是對麻醉藥過敏,隨時喪命。聽罷,猶如死裡復活,實在感謝上帝。

我因身體虛弱,需留院觀察。想到翌日是母親節,母親首次答允參加教會聚會,自己也預備好與詩班一起獻唱,卻不能成事,非常難過。當晚出院與母親在酒樓吃飯時,心情忐忑,不敢話多,牢記避談近日發生的事,免母親擔心。

讓我活下去
過幾天,我開始接受檢查。因擔心癌細胞擴散,醫生為我安排電療和化療。我瞞著周圍的人,只讓教會牧師、妻子和妹妹知道我的病情。

電療後,我全身抖震,醫生囑咐我留院觀察,那天是星期六。傍晚時分,想勉強出院也不獲批,想到翌日不能參加教會崇拜,不能與詩班員一起獻唱《詩篇二十三篇》,不禁感觸落淚。奇怪,流過淚後,感覺身體好轉,便要求出院。醫生竟也批准,我精神為之一振!感謝上帝,這次獻詩,感受極深,一如詩歌所說:「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,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……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,因為祢與我同在,祢的杖、祢的竿都安慰我。」

電療約持續了七個星期,因白血球過少,只能完成四次化療。過程雖然辛苦,但我天天讀聖經、祈禱,常常從聖經中得到上帝的安慰和鼓勵。有次崇拜講道,牧師引用約翰福音十二章24至25節:「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裡死了,仍舊是一粒,若是死了,就結出許多子粒來。愛惜自己生命的,就失喪生命;在這世上恨惡自己生命的,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。」雖不曉得上帝要醫治我,還是怎樣,但我深深感受到上帝的關注。

電療完畢那個星期,是最辛苦的——咽喉痛得每咽一下都叫苦連天,我禁不住問上帝:「還要捱多久?」就在最消極的日子,教會有位姊妹看見我便猜出我正接受電療。過兩天,她主動登門問候,我深受感動,相信她是上帝差來加添我力量的。因著別人的關心和激勵,我不再意志消沉,兩日後病情明顯好轉!

風暴的提醒
那年的8月23日,醫生公布電療效果,我十分緊張。我對病情一直閉口不提,教會弟兄姊妹雖不知實情,仍為我殷切祈禱。醫生說我腫瘤已清除,只需定期到院檢查,我喜出望外。弟兄姊妹知我復原,都十分興奮。看見他們真誠的愛,我由衷感激!

9月15日主日崇拜那天,我才在教會向弟兄姊妹述說患病經歷、怎樣靠著上帝走過死蔭幽谷。當天,我邀請了母親參加崇拜,那時她才得知兒子患癌,一邊聽一邊拭淚。

上帝不單治好我的病,更在患病期間,幫助我克服「恐懼」和「憂慮」這兩大敵人,讓我深深經歷在苦難中的平安,安然渡過一場風暴。同時,也讓我體會到弟兄姊妹的關懷。

風暴過後,留給我不可磨滅的感受:當生命受威脅時,許多事不再重要,惟有與上帝的關係至為重要。

近年,電療後遺症使身體每況愈下,我更珍惜能服侍主的日子。完成神學課程後,我以筆名在網上開設了福音網站,縱有一天我離開世界,仍能藉網絡文字廣傳基督。

註1: 是九十年代的香港粵語流行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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