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慈籽

「這一生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過。但是現在，人們開始注意到我。」 這是電影〈小丑〉的主角亞瑟開槍射向別人後說的話，何等悲涼又心寒！亞瑟活在價值扭曲的城巿、社會底層，遭旁人漠視、踐踏與欺壓；從未真正聆聽他的心理諮詢師、只不斷叫他向人微笑的母親這些環境中。他有過自己的夢想，渴望被別人看見，曾向別人釋出善意。然而，是甚麼豢養了他內心的黑暗，驅使他走上小丑之路？「我的存在」若未能被人看見，我們又可以怎樣看待自己？

聖經創世記第十六章整章記載了一個渴望被看見的埃及女子夏甲。際遇讓她成為希伯來人撒萊的奴隸，後來更成為代產工具，替不育的撒萊為丈夫亞伯蘭立後。當時不育是女人的羞恥，生育就是榮耀。夏甲腹中的生命成為她攀上社會高階的籌碼、反擊的武器；誰會再輕看自己？飛上枝頭的她向撒萊還以臉色，要她償還。積壓的不忿釀成有毒的利箭，挑起仇恨，最終還是害了自己！

面對妻子撒萊的「枕頭狀」，亞伯蘭以一句「使女（婢女）在你手下，你可以隨意待她。」（創世記十六6）了事；夏甲變成可退回的貨品。由此至終，亞伯蘭和撒萊只稱她為婢女，名字都省略了。撒萊要讓夏甲知道是誰當家作主。夏甲幻想破滅，忍受不住就逃走了。

看見迷失的自己

她想逃避眼前的痛苦，還是逃離自己因意氣、錯失所招的禍？或許她更想從失去自己名字的社會底層逃脫。逃離的路孤單無助，她僅有餘力走到曠野路上的水泉旁，一個讓她暫時喘息的地方，喝一口維生的井水。

沒有人看見她，她就不存在嗎？上帝的使者在她迷失的路上尋找她，向她呼喚：「撒萊的使女（婢女）夏甲…… 」在上帝眼中她有自己的名字，但亦沒有否定她婢女的身分。

使者問她：「你從哪裏來？要往哪裏去？」（同上，8 節）這兩條問題有多少人可以坦然回答？「我從我的主母撒萊面前逃出來。」逃離人生的現實，這是唯一的選項嗎？下一步要向哪裏走，她答不上。我們又能回答嗎？

看見更重要的「看見」

沒有被看見的女子，上帝卻一直注視夏甲，並要介入她的人生。使者窩心的一句：「因為耶和華聽見了你的苦情。」（同上，11 節）心裏的苦，旁人聽不見、聽不懂，獨有當事人自己聽得清清楚楚。願意聆聽我們的創造主，聽得比我們自己更清楚。但這種聽見，不代表即時幫我們脫離眼前的困苦。

上帝要夏甲回到主母那裏，是弄錯了嗎？逃離需要勇氣，回去更是。人生有遠景和盼望，就有力量面對此刻的苦。上帝承諾她會有自己的未來，不會一生困在撒萊的股掌之中，她的兒子將會像野驢一樣充滿活力和自由。她人生的焦點不是撒萊，而是她的兒子。人許多時會錯置焦點，令內心昏暗。回去，在限制中忍耐，靜待上帝的時機，跟自己和別人和解，勇敢活下去。

能夠被看見是一份需要，但夏甲不需要讓自己成為撒萊，更不應變成小丑，失去自己。我們到底渴望哪種「看見」？真實而珍貴的看見是重視生命的本質，察看失落的靈魂，聆聽被忽略的聲音。夏甲稱上帝是「看見我」的那一位。她更問自己：我也能看見祂嗎？（參同上，13 節，《和修版》）走進黑暗還是步向光明關鍵就在這裏。

一個人能否好好活下去，不在於逃離了現實，而在於能否「看見」一位能夠看見他、聽懂他的上帝。上帝的視線不會受身分地位、種族宗教的分界限制或干擾。願每一個被漠視的靈魂，都「看見」一直注視他們的創造主，驅散內心積累太重的黑暗。

本文原刊載於《中信》月刊總752期（2024年12月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