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／基立

世界上有許多人類不知道的奧祕，我有一段時間頗為此苦惱。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學會在面對不知道的奧祕時，心裏依然安寧，相信縱使我們有限的能力和智慧難以測透這些奧祕，但我們並沒有真正的危險，因為我們是在創造者的保護下。這種平安，就像下雨天待在溫暖的房間裏，外邊再肆虐的風暴也無法打亂房間裏的爐火、燈光和音樂。

細微的父愛

我曾看過一幀照片：父親領着小兒子去釣魚，小男孩提着一個小桶，一蹦一跳，東張西望，父親弓着腰去就孩子的高度，臉側向小男孩，微微地笑。人類只要牽着天父的手，就可以像那個小男孩一樣放心快樂地去野外冒險，沒有恐懼，也沒有擔心，只有歡快新奇的發現。

上帝為人類創造了整個宇宙，又願意帶我們去認識和發現這個宇宙，如同那個拿着釣魚杆的父親很樂意帶他的小兒子去河邊玩，告訴他河裏有甚麼魚、水中的激流和危險、水草和蓮花的生長狀況、昆蟲的習性、怎樣才能抓到大魚……

上帝願意和我們分享這整個宇宙的奧祕，祂不看重這些「奧祕」，對祂來說，這只不過是祂一語之間的創造，祂看重的是我們這些孩子。聖經創世記中說到祂創造宇宙、動植物等，都是說有就有，只是說到創造人類時，才有那麼細緻精心的描述：像陶匠一樣用泥土創造人，向他吹氣……人類是祂用全部的心去造成的。而我們也擁有牽着祂的手前行的特權。

星星的詰問

記得小時候常常和爸爸在吃過晚飯後去野外散步，他常常談到星星。這些看上去微小得像鑽石一樣的東西，實際上可能是地球的幾百萬倍，上面也可能有沙漠、隕石坑……我常常想像這些荒蕪的星球表面會是怎樣的？

有一次我在美國華盛頓旅行時參觀了太空博物館，看到了許多星球的照片，好像一片死寂，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，只有沙漠、塵埃、岩石……但當我轉身從博物館的窗戶往外望，卻見春天的草坪浮出綠意，柳條已變得很柔軟，再過幾天，華盛頓的櫻花將會以粉紅和粉白來妝點這個城市。這兩幅景象的反差是多麼大！

在廣袤的宇宙，人類生活在一個舒適的星球，如同住在曠野中一間乾淨溫暖的小屋。地球是受寵愛的星球，人類是受寵愛的孩子。我們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甚麼，但想到這些時，我的心裏就會有寧靜的喜悅。

同在的奧祕

世界上有太多沒有答案的問題，有太多艱難的追尋，我知道許多追尋者儘管歷經艱辛，卻不一定能找到答案。然而，我知道宇宙中有一位創造者，祂充滿善意和慈愛。我們即使能力、智慧有限未能找到答案，但這種艱難和無果而終的尋求，並不會令人絕望，因祂我心中有平安。

人類本身也有許多奧祕，我們想了解自己同樣感到困難；許多人文科學的討論都在爭論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，但是人類仍可以繼續在這些未找到答案的問題下生活。只要上帝同在，祂的同在使人有安全感，我們不明白的事物無法傷害我們。

上帝的同在使人不再像一個茫然無助的孤兒，獨自面對這個蒼茫的宇宙。人類在恢宏的宇宙間微小得像一粒細沙，但是上帝在其中，祂的愛改變了一切。人類如果謙卑地面對自然界和面對自己有限的智慧， 那麼就算找不到答案，心中依然滿有讚美和喜悅。

星星父女情

我現在仍然清晰記得童年時代和父親在散步時的交談，天上的星星就在我們的頭上閃爍，儘管不知道星星隱藏的奧祕，但是它們在深藍的夜空中非常美麗。

我和父親是典型的中國式父女，很少談到「愛」，也很少有親密的表示，我們都不慣於表達這種內心深處的感情，從來沒有跟對方說過「我愛你」。但在野外散步的星星對話中，我們的交談極為融洽，是彼此心靈最接近的時刻；父親平時極少談到上帝，但在那次交談中，他簡略地提到了上帝的奇妙。星星對話中的父女之情，是我關於「父愛」的最深刻記憶，我相信父親同樣把它珍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中。只有在野外，在星光閃爍的夜晚，父親會談到這些。

我相信許多人也像我的父親一樣，在找不到問題的答案時，認識了上帝，認識了人類，並在與別人分享這些迷惑的時候，交流了深埋在內心深處的情感。

本文章原刊載於《中信》月刊總698期（2020年6月號）

文／基立

當我讀到過去寫的日記，常常很驚奇，有許多想法非常天真和想當然，就像在舊相本裏看到自己童年時代的照片，看起來讓我有點羞愧。

記起表弟童年時的一樁趣聞。一次媽媽和他討論聖經裏的故事，說到天堂的情景，媽媽是很虔誠的基督徒，當然不會放過機會對他描述天國的美麗。最後，媽媽小心地問他：「怎麼樣？你想不想到天堂去？」表弟露出害怕的神色，連連搖頭說「不去不去」，媽媽驚訝地問為甚麼？表弟回答道：「天堂太高了，我怕摔下來！」

童心的深度

想起這些趣事時會讓我啞然失笑，覺得幼稚；卻又意識到童年時代的信仰是非常「確定無疑」的。孩子問的問題不是天國是真的嗎？上帝真的存在嗎？他們並不懷疑這些資訊是否真實，相反，他們擔心的是天堂的高度對人有沒有危險；是一些大人想都沒想到的問題。這些可都是非常「現實」的考慮。

一天我正在教堂裏，看到兩個小男孩在打鬧。忽然，一個停了下來，對另一個說，上帝在這個房子裏，我們在祂面前最好別像貓兒一樣打架，說完還心虛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，好像做了壞事後看看可有被人發現。在暗處的我覺得這個場面很生動。我知道許多成年人對教堂的觀感：除了裝飾不同，跟其他建築物沒有甚麼本質上的區別。這兩個小男孩卻感到他們雖然看不見上帝，但是祂就在教堂裏。

每個人都有童年，童年是珍貴的回憶。我們在身體和思想上都會經過童年時代，了解自己需要別人的幫助，同時也了解內心對上帝有一種非常單純可愛的信賴，這是非常重要的階段。童年領悟到的真理，雖然有點幼稚，有時候卻具有成年人無法達到的深度。

曾經的快樂

童年也是很快樂的。我第一次讀到美國著名兒童繪本作家蘇斯博士（Dr. Seuss）的童話時，雖然已經不再是孩子，還是一下子被吸引住了。我聽說蘇斯博士在寫童話的時候從來不試圖「教孩子們甚麼」，他認為孩子對美有天生的感受力，不需要用機械的方式教導。

童年也是生機勃勃的。一位朋友告訴我，當她看到樹葉萌發淺綠色的芽時，就會馬上想起自己孩子的童年時代：那不斷成長的快樂。

在人類的童年，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快快樂樂地散步的時候，上帝也像年輕的父母一樣，和他們一同快快樂樂地漫遊、傾談。而人類離開伊甸園後，上帝像丟了自己的孩子一樣傷心。祂的面容不再顯露，祂的聲音也歸於沉寂。十字架上的酷刑以最直觀的方式，向人類傾訴祂心靈受到的傷害。上帝永遠同情受逼迫、受傷害的人和羣體，祂也是他們中的一員，可是傷害祂的是祂的孩子、祂的家人。

天國裏的純潔真誠

上帝一定無限懷念人類的童年。我設想的天國是人類經過成年的歲月，去除了無知和愚昧，回到一種非常純真的狀態。天國裏陽光永遠像金子一樣閃爍，天空永遠像水晶那樣蔚藍，因為上帝就在那裏，和祂的孩子一起再次享受童年。

這新的童年不再和以前的童年相似，我們有了豐富的人生經歷後，再也不會以膚淺的方式理解上帝，就如同我們成為父母後，自己父母當年的言行舉止才在我們心中牽引深刻的迴響和感動。這就如我在童年時讀《紅樓夢》，只覺得林黛玉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，到我經歷、了解甚麼是愛情時，才真正明白她所說的每一句話背後隱藏的深情。

人類在經歷了成年以後，煉淨出更完美的方式去享受上帝的愛、享受祂所賜予的時間和生命；帶着成年人的智慧去理解和享受上帝的愛，同時以童年的純真和快樂，毫無芥蒂地接受祂的贈予和愛撫，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天國。